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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案几后沉思的大司马陈群是没什么兴趣欣赏少女的,他家中虽有美姬,不过用来款待宾客,现下国事忧心,更没了宴请宾客的兴致。

    但这一缕甜美澄澈的香气飘到陈群身侧时,倒确实令他想起了一件小事。

    逯三行刺不成功,诸葛亮仍然活着,他却将自己折进去了。

    当然,折耗一个死士算不得什么,陈群也不关心逯三会如何死,死得有多凄惨。他只是有些感慨——天命或许真的不在大魏了。

    蜀国的丞相活了下来,而魏国两位大都督,一则降,一则病入膏肓。

    数月之后,谁能御之?

    难道靠夏侯玄这般“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宗室子弟吗?

    “逯三的事办得如何?”老人叹息着丢开手中那几封密报,靠在凭几上揉了揉眉心。

    老仆迟疑了一下,“衣冠冢已立。”

    这一点迟疑并未逃过老主人敏锐的感观,尽管他此时正在为老眼昏花而烦恼。

    “如何?”

    “那逯三不过是个无赖,他既已在蜀授首,便不必再将那两名……”

    “我不过千金买马骨罢了。”陈群又揉了揉眉心,眼前却仍是模糊一片。

    曹家之千里驹亦不再有,伯乐又有何用武之地呢?

    他长叹一声,“说这些又如何?你料理毕琐事后,将马政官寻来,问他渑池军马缺额可曾补齐?”

    得了令后,管家悄悄的出了书房,挥手招来一名仆人,悄悄吩咐了几句。

    待仆人欲离开时,老管家有些不忍心,又将他叫了回来。

    “莫为难了那俩女孩子,不若还是用鸩酒吧,好歹体面些。”

    居于邺城之中,室内同样点起“摽有梅”,并且与陈群关心着同一件事的,还有任城侯曹彰之子曹楷,不过他与来客晓得门窗紧闭,又命心腹守于院落之中,而后才在内室悄悄聊起了这个魏人十分关心的话题。

    “消息当真?”

    “魏王听了那老匹夫的谗言,未曾公之于朝堂,但,有弟相熟的小黄门悄悄告知,自然是真的。”

    “经此刺杀事,那诸葛亮必然恨极了大魏,如何还肯宽柔待降?”

    “此事皆陈群自作主张,与我等有何干系?大都督曹子丹现下病势微沉,恐将就木,陛下虽天资聪睿,却为那般奸臣所惑,我等还有何可倚仗处?”

    曹楷虽讲得激昂慷慨,夏侯儒却仍犹豫不决。

    “便是真要降,也该待洛阳城破后再表奏王上,由魏王定夺,现天下十三州,我大魏仍据其七,中原仍在我手,怎能轻易言降?”

    “两年前雍凉亦在我手,那时天下十三州而魏占其九,不也如此这般了?”曹楷急急忙忙地说道,“现下降蜀,我等爵位不失,魏王亦能不去王爵!若待困守孤城,欲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夏侯儒抬眼看了看这位小表弟。

    身为曹彰之子,曹楷却并未继承其父的勇烈,反而十分热心权势享受。他数次欲留京师,皆为魏王所斥,只好在任城与都城间寻找理由,不断往返,时间久了,曹叡也就懒得逐他离开了。

    但不管他如何经营,朝政皆被那班老臣把持得水泼不进,尤其陈群还是个风格峻整,动由礼节的人,当初能弹郭嘉不治行检,现在对这等闲散宗室也没什么好脸色。

    因此陈群虽未意识到与曹楷有仇,曹楷却早已将他记恨上了。

    夏侯儒叹了一口气。

    “大司空亦是一片忠心,贤弟原不必如此计较。”

    曹楷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他不过是我家的一条老狗,而今也敢蔑视其主,何谈忠心?!”

    性情优柔寡断的夏侯太仆内心总觉得不该如此评价陈群,但他也不好同这位表弟辩解,只好又叹一口气。

    “无论如何,也要看大都督的病情。”他最后仍然安抚了一句,“弟心中之忧虑,愚兄自然明了,若大都督当真药石无效,以你我之才,再做处置亦不迟……”

    洛阳的大都督府中,倒是不曾点起“摽有梅”。

    曹真病重,只觉胸口如垒巨石,呼吸不顺,一概香料皆撤了去。

    于是内室中只剩下汤药的苦涩气息。

    这位大都督虽面若金纸,却仍然强撑着在听郭淮讲述布防情况。

    在郭淮看来,失了潼关之后,形势虽不利,但也未差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以渑池为前军阵地,洛阳城墙高厚,又广积钱粮,悉心经营下,蜀军便是三五年亦未必能攻下,同时在虎牢关亦伏重兵,出兵可退敌,取守势亦能保邺城不失。

    郭淮这幅布防图本以太行山为倚,虎牢关为辅,洛阳为饵,步步为营,不曾有半点松懈。

    ……不须加以时日,曹真想,他已经有名将之风了。

    但远不足够。

    “伯济以为,这场蜀魏之战,我军能支撑多久?”

    “最少三年,最多五年。”郭淮不假思索道,“若诸葛亮蚁附攻城,以蜀国眼下的兵力,恐怕也打不了三年的仗。”

    曹真微微眯了眯眼,刚想开口说话,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郭淮连忙递上了一杯温水,送他服下,又缓和了许久后,曹真才开口。

    “伯济错矣。”

    郭淮有些发愣,他做这幅布防图时,除却季节与地势,几处兵力也反复查验过,称得上天时地利人和都考虑了进去,如何曹真看了看便说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