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勿缺轻轻吁了一口气。
银月夫人道:“宁少侠,你怎么走过去时也没发觉我?练武之人本应明察秋毫才是!”
宁勿缺“啊”了一声,心知自己方才一定是想得大入迷了,竟连银月夫人的呼吸声也没有听到。
黑暗中,突然有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他的手,宁勿缺一惊,就要往回抽,却听得银月夫人道:“难道你还想再走失一次么?可别往歪处想!”
这么一说,宁勿缺如果再抽回手,反倒显得他真的往歪处想了,再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人,可不能再次走散了!
黑暗中,响起了丁凡韵的声音:“银月夫人,你已与宁少侠在一起了吗?”
宁勿缺道:“不错!看来我们也可以找到你了,只是时间的长短不同而已,对不对?”
他要使丁凡韵安下心来。
丁凡韵道:“你说得没错!我总会等到你的!”
宁勿缺心中不由一热,他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丁凡韵对他的信任,其实即使三个人聚在一起,情况也未必就有改观,但至少心中总会感到踏实一些。
人是习惯于群居的。
宁勿缺压低声音对银月夫人道:“我们必须先回到我们出发的石室之中。”
银月夫人道:“为什么?”
宁勿缺道:“我们必须毁去神像!”
银月夫人更不明白了。
宁勿缺知道这事一时也无法解释清楚,而且有些东西也不能解释清楚,所以,他只说了一句:“这对我们改变目前的处境有利!”
这是很有说服力的一句话。
何况,在这种情况下,女人对男人天生就有一种依靠的本能,银月夫人也不能例外,尽管她比宁勿缺稍大一些。
当下,她便紧握宁勿缺的手,任他带着在黑暗中摸索,他们最初呆过的石室与其他石室没有什么不同,唯有一面石壁上多了一个石龛而已。宁勿缺便沿石壁摸索,一个一个的石室这么摸索过去。
如此一来,速度自然更慢了,宁勿缺很是着急,他心想:“丁姑娘会不会等得不耐烦呢?”
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石室多得不可计数,宁勿缺觉得自己的腿越来越沉了,因为他比谁走的路都多!
银月夫人却先撑不住了,她道:“太……太累了,我们还是别找那神像了吧?”
“不行!”宁勿缺回答得很坚决,他知道如果一旦“无牵无挂”边左城真的进了这石洞,再以“属缕剑”开启墓穴,那时要拦阻也来不及了。
银月夫人只有跟随他走的份了。
突然,宁勿缺道:“咦?好像我踩着了什么东西?”
他蹲下身来,摸索着找了一阵子,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是香烛!”
银月夫人一听,不由大为振奋!她颤声道:“就是这儿了,就是这儿了!快将香烛点起来!”
宁勿缺却道:“不,我们只有这点东西可以照明了,必须留在关键的时刻用!神龛既然在这个石室中,我们不妨摸索一下。”
他很快便找到了石龛,然后探进去,找到了剑鞘!
宁勿缺一阵微动,心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略一思忖,他握住了石像身上所佩的剑鞘,暗运真力,然后猛地一拉!
剑鞘被他一下子抽脱出来!
便在此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般“轰隆”之声!黑暗之中、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突如奇来的变故吓得丁凡韵一阵尖叫,然后便无声无息了!
宁勿缺就要往外冲,却被银月夫人死死拉住!此时胡乱走动,无疑是送死!
宁勿缺的心在一个劲地往下沉!他明白自己无意中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既然神像剑鞘是机括所在,那么又怎能随便动这剑鞘?
可怕的轰隆之声震得他双耳欲聋,终于,声音慢慢地变小了。
宁勿缺突然感到眼前开始慢慢变亮!
终于,在所有的声音都静止时,他已能够看清周围的一切了!
这还是他们所在的石室吗?
地上铺着软厚而纯白的毛质地毡,四张刺绣着金边的漫画挂在壁上,二张珊瑚雕就的椅子极为悦目地摆在一张嵌有银丝图案的莹洁大理石桌之旁!
乌心木雕成的支架上置有两只紫色香炉!一方小巧精致的矮几上,有一组嵌有红宝石的银杯、玉壶!
更绝的是还有一张古朴的床!床上堆放着丝锦被!
二个人便如傻了般望着这一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真实的么?或者这只是一种幻景而已?但从对方一样惊骇欲绝的表情中,他们知道这是真的!
宁勿缺发现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已不再是方形了,石室顶上竟是圆拱形,而且极为光滑!
不仅是顶上,连四侧也是光滑如镜,没有任何的出口,只有在宁勿缺与银月夫人所站的地方,有一个杯口大小的通风口,而神龛却已不知去向了!
也就是说,除了他们脚下所踩的石板之外,一切都已完全变了!
宁勿缺忽然大喊道:“丁姑娘!丁姑娘!丁姑娘……”
没有任何的回答!似乎丁凡韵又凭空从世界中消失了一般!
宁勿缺仍不死心,拼命地叫喊,直到声音嘶哑,咽喉痛如刀割,发不出一点声音为止!
他疯了一般在石室内左冲右转,他必须找到一个出口,去救丁凡韵!
但他失望了,石室没有任何出口,每一寸地方,都是平滑如镜!
宁勿缺缓缓地跌坐于地,他喃喃自语道:“丁姑娘是我害死的,丁姑娘是我害死的!”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难听,银月夫人并不能听出他在说什么,但她能从他的神情中猜出来。
银月夫人道:“宁少侠莫过于自责,说不定如此一来,丁姑娘她反而已脱了险境也未可知!
再说,如果她现在与我们在一起,又能如何?我们还不是一样在这儿慢慢地等待死亡?这石室结构严谨,难道我们还出得去么?”
第七章上古智者
宁勿缺目光呆滞,默默无言,良久,他苦笑了一下,轻声道:“范蠡。你果然厉害!”
他的话,银月夫人听不清,即使听清了,她也不会明白的。她怎么会想到宁勿缺会在这时候说一个千百年前的名字呢?
这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死囚室!它本是为勾践备下的。也许,范蠡要让勾践看着这些珍贵之物慢慢死去,这对习惯了奢华生活的王者来说,将会更为痛苦!
这不能说是为臣者的范蠡太狠,因为如果勾践不会连死去的忠良之臣也不放过的话,那么这儿就不可能会困住勾践!
只是,现在它成了困死宁勿缺及银月夫人的死囚室!
真无法想象,千百年过去了,毛质地毡与床上的丝锦被居然没有腐化!
是因为洒了药物,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固?
身处如此奢华的地方等待死亡——这该是一件多么滑稽,多么可悲的事情呀!
二个人又在石室四周找了好一阵子,最后都泄气了!两人默默地坐在珊瑚雕就的椅子上,相对无言。
银月夫人茫然地把玩着银杯,然后又端起了玉壶,下意识地揭开壶盖。
便听得她失声道:“有酒!”
果然,一股扑鼻醇香弥漫开来,在这种地方居然能看见真真实实的酒,实在有些不可思议。看到酒,总会让人心中不自主地想到温馨的生活,无怪乎银月夫人很兴奋。
宁勿缺却淡淡地道:“别去碰它。”
银月夫人惊讶地道:“为什么?难道酒中还会有毒?”
宁勿缺道:“很有可能。”他说得十分认真,不由得银月夫人不信。银月夫人失望地道:
“可是酒中还泡着一颗很大的果子。”
宁勿缺吃了一惊:“是么?”他从银月夫人手中接过玉壶一看,果然如此,在酒中还泡着一个比鸡蛋略大点的果子,通体紫色。
只有泡在酒中之果子,才会千百年而不腐烂。
宁勿缺道:“果子也应该有毒。”
银月夫人叫了起来:“为什么要把这有毒之物放在这儿?”
宁勿缺平静地道:“这是石室的构建者要让误入其中的人受尽磨难。进来的人,一定会想到这酒,这果子都有毒,所以不会去吃它喝它。”
银月夫人不解地道:“那又如何能让进来的人受尽磨难?”
宁勿缺道:“时间一长,这酒,这果子会成为一种极大的诱惑,因为这儿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银月夫人一怔,喃喃地道:“不错,不错,我们呆在这儿,即使是饥渴也是会要了我们的命不可!当我们忍无可忍之时,这酒与果子就会诱惑我们,即使我们知道酒与果子都有毒,也都会想吃下它。于是,我们就已身处一种痛苦的折磨中,对不对?”
宁勿缺缓缓地点了点头。
银月夫人忽然笑了,她道:“我却要将这杯酒泼了,再把果子砸烂,那我们就不再受诱惑之苦了!”
她真的端起了玉壶,宁勿缺静静地看着她。
银月夫人的动作很缓慢,似乎生怕一不小心会把玉壶也一同摔坏了。
在酒即将倒出的那一刹间,银月夫人突然停了下来,望着宁勿缺道:“我在想,如果万一酒与果子都没有毒,那么倒了岂不可惜?”
她又飞快地接着道:“既然我们已经没有出去的希望了,那么中不中毒,又有什么关系?
在最后的关头,我们还可以搏一搏,将它们吃下去,如果有毒,横竖都是一死,我们并不吃亏!”
她笑了笑,接着道:“如果没有毒,我们又多活一阵子了,对不对?”
宁勿缺沉默了一阵,方道:“其实我也一样舍不得将它倒了。无论如何,看着它们,总给人一种对生存的期盼。”
玉壶又重新放回了桌上,一种危险的诱惑仍存在于这个空间中。
有时,即使是危险的诱惑,也比没有诱惑好。如果没有任何诱惑,也许便是人万念俱灰的时刻了。
在这封闭的与世隔绝的空间里,没有阳光,没有流水,没有鸟鸣,没有人来人往,没有喧闹之声——似乎世界已经死亡,而他们二人是这个世界的最好生存者……
一种莫名的烦躁开始侵袭着他们的心灵,一切却太安静了,他们很想听到什么声音,可现在连“无牵无挂”边左城打洞的声音也听不到了!